我能够成为上帝的仆人,完全是上帝的奇异恩典。
如果把无神论与有神论、世俗中国与基督信仰,看作两个精神世界,那么我是在这两个精神世界里都涉足很深的一个人。
在无神论世界,我有12年军龄,曾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卫戍区的一名政工干部。后来进入中国人民大学,主修马克思主义哲学硕士和博士。我20岁就加入中国共产党,担任过党支部书记。20世纪80年代末,被卷到中国文化批判和改革开放运动的最前沿,直到我离开中国的那一年。
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受洗一年后,1992年,我入读密西西比改革宗神学院。毕业后进入创刊不久的福音杂志《海外校园》。后来从事影视制作,先后完成神州十字架福音彼岸和几套见证布道系列DVD,在海内外广泛传播。与此同时,十几年来几乎每个周末在世界各地布道,带领数以万计的人信主。
我的一些依然生活在无神论世界的同学朋友,不理解我的转变。这是很自然的。其实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年轻时我有许多人生目标,比如哲学家、文学家等等,但从来不曾想到基督徒、牧师之类。的确,无神论与有神论,世俗与神圣,说到底是人与神之间,有一道本质的鸿沟,是人自己不能跨越的。这有点儿像电脑与人之间的本质鸿沟,电脑无法跨越一样。
当我思考这一巨大跨越是如何在我身上发生的时候,我不能不把一切归给神。我意识到,这绝不是我的选择,而是神的拣选;不是我的发现,而是神的临在;更不是我配得,而是神的恩典。
我想从三个方面来谈。
第一,是神叫我寻找他
我从小好奇、好学。夏夜望着天上的星空遐想,冬天面对飘落的雪花沉思。大自然一直是我的最爱,仿佛里面藏着我的梦中情人。中学时,我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。坦白讲,青年马克思给我不小影响。他说,人应该选择最能为人类谋福利的职业。他使我鄙视一切自私自利、营营碌碌的人。中学毕业后我在农村生活两年,那两年读了当时我能找到的一切书。后来我在军营里,业余时间全部啃书,文学哲学科学等等。那时我开始思考宇宙从哪里来,异想天开地写了上百万字手稿,是一个无神论的智力游戏。中国恢复大学教育后,我参加自学高考,在北京军区一路领先。1982年那一年,我在《人民日报》等大报刊一口气发表十几篇文章。第二年,我没上大学本科而直接去读硕士学位。硕士课程没读完,转入博士;博士答辩在即,那年初夏,我离开中国。
我列举这些是想说明,我生来就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、不满足于现有答案的人(我对猴子变人的说法从来就没完全想通过)。现在知道是神在母腹中就拣选了我,让我的遗传基因带着不可遏止的探索欲,不通向神绝不会停止。
这里插个故事。我当兵时,奶奶在家乡先后找过两个算命瞎子为我算命,结果都说,你这个孙子不得了啊,会一直往上升,升到最高位为止。家里人听了糊里糊涂地高兴,我听了一笑了之,心想什么最高位?国家主席?联合国秘书长?今天看来,我的确一直在找啊找啊,一直向上找,找到至高上帝才停下来。这种所谓命中注定,不正是上帝的命定吗?
耶稣说:寻找的就寻见。我是个寻找的人,所以我最终归向神。但这不是出于自己,乃是神所赐的。
第二、是神叫我呼求他
有时候寻找也会令寻找者骄傲,以为靠自己的智慧和意志是可以找到的。所以到头来,神会让这种寻找进入一条死胡同,叫寻找者在绝望中谦卑下来,仰望他,呼求他,最终由他亲自来成全人的寻找。
那一年,在成与败、生与死中,我看清了自己作为人有罪、有限的本相。过去的偶像统统被打破了。一直寄托着我的希望的东西,彻底令我失望了。我一直栖息眷恋的地方,怦然关上了大门。我曾深信不疑的人民的力量,倾刻间不知去了哪里。我最引以自豪的智慧头脑,看起来一点儿也靠不住。真理、正义、良知和爱,这些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,都被无情践踏了。我的道德,我们这些自以为高尚的人的道德,在突然临到的自由中,在权与利、财与色的诱惑下,也纷纷垮掉了。在与家人遥遥无期的分离中,情感的脆弱也显露无遗 ……
我还能指望和依靠什么呢?当上帝如此将我逼回到生命底线的时候,我才开始留意上帝自己。上帝,我的生命的真正的根基,这时向我露出笑脸。在巴黎难民营里,牧师送来《圣经》。我开始阅读这本以前虽然拥有、却从来没有闲暇也没有渴望去读的书。当时我自己有点儿吃惊,在日记中写到:我是读着毛泽东和马克思、唱着《东方红》和《国际歌》长大的,没想到今天读起了《圣经》!
耶稣说虚心、哀痛、贫穷的人有福了。神爱我,就把我逼成这样一个人,或者说,逼我回到这样一个真实本相,好叫我领受他定意要给我的大福。如此恩典是何等奇异啊!
第三、是神的爱吸引我
我是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作访问学者期间,第一次全面接触基督徒的。那时我的飘泊感、失落感很重。一句“得到了天空,失去了大地”,是我当时心灵的真实写照:在海外虽然很自由,却没了家园,没了根。
基督徒的爱令我惊奇。不仅是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怀,送来吃的穿的用的;更重要的是心灵的体贴,扑面而来的温暖。他们一直把我的事放在心上,不断为我的家人祷告。每周末的聚会充满喜乐,人人脸上阳光灿烂,眼中一片真诚。与他们相处就像与一群可爱的小孩子相处一样单纯,无需戒备。虽然他们讲的一些道理我不理解,但那似乎已经无关紧要,我已经被一种挚爱与真诚的气氛征服。在情感和直觉的认同中,我的理性也一下子潇洒起来,我心里想,不管他们所相信所痴迷的是真是假,只要世界上有这么一股力量,能把人心中的美善如此激发出来,我就应该来探索一下,看看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。
基督徒把自己身上的一切美德都归给耶稣,正如他们把一切过犯都归咎于自己一样。他们很自然地引导我把目光从他们身上转移到耶稣身上。他们当时在查考《希伯来书》,却建议我先去读四福音书。我是从《马太福音》开始读的。我永远忘不了当我读到耶稣话语时的欣喜与激动。当他指着日头和雨水向人类述说天父大爱的时候;当他指着飞鸟和野花叮嘱人类不要为明天忧虑的时候;当他对一个犯奸淫的女人说“去吧,我也不定你的罪,以后不要犯罪了”;当他在十字架上为杀害他的人祈祷说“父啊,赦免他们,因为他们所做的,他们不知道”;我读着这些,多少次热泪盈眶。是什么拨动了我最深处的心弦?我读到耶稣说“我的羊认得我的声音”,我立即说,是的,我知道我是你的羊!
当我直面耶稣的时候,一道天光穿透了(如果不是绕过了)我的头脑,径直射进了我的灵魂,带着世上没有的温暖、光明和能量。当我的理性缓过劲儿来,试图像往常一样审查刚才的经验是否合乎理性时,强大的事实已经令它除了乖乖降伏、自惭形秽之外,别无选择了。
第四、是神的灵重生我
我深知人的智慧、道德和意志不能使人重生,因为这些东西本身都是自我的一部分。我崇尚理性,因为它是服务自我的强有力工具;正因如此,它不可能改变自我。所以,我对神的“理解”不足以使我“相信”,因为相信是对理性的一个跨越,它依靠的不可能还是我的理性,而一定是神的圣灵。
所以当尼哥底母对耶稣说“你一定是从神那里来的,因为你所行的事若没有神同在,无人能行”,他是基于一种理解。虽然他的理解一点儿不错,却既不能使他认识神,也不能使他重生(这两者其实是一回事)。耶稣说,只有在水和圣灵里重生的人,才能看见并进入神的国度。
圣灵像风一样吹进灵魂,当灵魂在圣灵的轻拂中苏醒过来时,她发现自己已经在神的怀抱里了。
耶稣的生命(他的心性和言行亦即他的血和肉),就是圣灵吹向人心的风。当我敞开心扉(那时我闭上了眼睛)的时候,我不再一样。
我发现了我的污秽丑陋,我不再忌讳说我是个罪人。我很容易感动而流泪,也很容易感恩而知足。我开始体恤别人的软弱。我心中的怨恨苦毒如几缕硝烟被大风吹尽了。我原来就厌恶自私庸碌的人生,现在才懂得舍己、圣洁和使命的人生。我原来一切似乎高尚的理想都是建立在一个败坏的生命上,所以经不起安逸也经不起风雨,经不起失败也经不起成功;现在神却要在我的生命上动工了。
我要,神就给;我信,神就能;我顺服,神就成就。
原来我和妻子关系很糟,一度不可救药而闹离婚。我们曾认定合不来。信主后我们虽然还有不合之处,但可以做到彼此接纳,相互磨砺,一起成长。在神面前,二人各自认自己的罪,免对方的债,一起享受神的爱。以前相反,是认对方的罪,免自己的债,一起忍受痛苦。20多年过去了,当年在北京劝我们不要离婚的好朋友,离的离,散的散,我们这一对反而存留下来,这完全是神的救恩!
我身上还有软弱过犯。神持续不断地警诫我,叫我不高看自己,也不苛求别人。但我深知我是在光明中活者,因为人若不在光中是不能看见自身阴暗的。基督徒认罪,看得见黑暗处,表明他活在光中,他是在白天行走着。
(本文是为一本英文文集撰写,全文三部分:一、我怎样走进基督信仰;二、我对基督信仰的体认;三、基督信仰与中国文明。这是第一部分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