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爱的小敏:

回想去年六月在莫斯科,你与俄罗斯爱乐乐团录音,为主作出了美好的见证(人们都为主透过你的歌在神州大地的奇妙作为而惊叹,赞美!)那天在莫斯科大剧院前,你唱一句,我写一句,为把你几十首的歌编配成适于一般诗班用的四部合唱谱,工作虽然非常繁重,却充满了喜乐。这些歌是要拿到北京去录的,我知道祖国的合唱团,必然会把你歌中的’中国韵味’完美地表现出来。

但我万万没有料到,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──我刚到北京的第三天,出事了。
那天是8月20日,早上才五点钟,天还没亮,急促的电话铃就把我从床上惊起。妻子在电话那一头开口就问我:’爸爸,小敏的歌录得怎样了?’她的声音突然显得出奇的沉静,’如果可能的话,你能提早回来吗?’

怎么能呢?为了这次你的歌的录音,大家已经准备了那么久。不仅是指挥苏弟兄,乐队与合唱团,特别是从乡间赶来的阿霞她们,已经在京与你一起练了那么多天。现在正是如箭在弦,再过几小时就要开始了……

‘为什么?你能告诉我吗?’我这样问妻。

她的回答使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:’凯冬,我们的儿子凯冬,已经不在了。’

我一阵天旋地转:’什么?!

‘前天下午凯冬和朋友去伊利湖游泳,遇溺。警方已证实……’

听着妻以缓缓而低沉的声调,镇定地向我陈述事件,我心口一阵抽搐,说:’你哭出来吧!好吗?’

妻只是说:’有大家的支援,你放心吧,我很好!你能立即回来吗?有很多事我们需要立刻处理。’

我不敢告诉在北京的年迈的爹妈真相,只是乱编了个’小偷入屋洗劫,所以得立即返加拿大’的理由。弟弟冲出去给我搞飞机票的时候,弟媳妇扶住我,悲切地问了一句:’大哥,你总是带着我们祷告,可结果……事情为什么是这样的?’

主啊,你要我怎样回答她呀?
为什么不是我?

主啊,我宁愿替孩子去经受苦难。他还年轻,死亡袭来,击中的为什么不是我呀?

自打凯冬自己决志受洗以后,他就一天天成熟起来。特别是有一次他对妈妈说:’妈,放心吧,旧的我已经死了,我已经成了新的凯冬了!’去年元宵节成了他一生重要的转折,那次他远赴中国,参加了一个几千人的主日崇拜。记得吗?刚上路,他就被安排与你同坐一辆车,这傻小子还浑然不知。当他到达中国乡间,亲眼看着你指挥几千人,如排山倒海般齐唱’这里有神的同在’,这样伟大的场面,亲眼看着我这当爹的哭得’哇哇’的时候,对他的震撼实在难以言述。他不只一次告诉我:’《中国的早晨五点钟》那首歌真是太好听了!’

他还特地起个大早,为此照了一组照片呢!后来他把我拉到一边问:’爸,你见过天使吗?’他指指你:’看,小敏不就是天使吗?’大家看了他拍的照片,都说他’挺有艺术细胞’……

这次中国之行回家后,他让我赶快跟《十字架》摄制组的负责人明大叔说,他想快些正式参加摄制组,’打杂也行。’我叫他先别急:’再在专业上磨练一两年,拿出更好的成绩后,明大叔那边必有大把主的事工等着你。’他大学刚毕业,学的正是与摄影和美术直接有关的广告设计,于是整个夏天,他都在为自己一肚子的计划磨拳擦掌。

我不懂为什么,孩子怎么能就这样突然去了呢?他的一生才刚刚要开始呀!我更不懂的是,我从小送他去学游泳,他成绩优异,不仅达到了救生员的级别,而且因此长成了一个高我一头的大小伙子。他酷爱在江河湖海游泳,从来是哪里浪大就到哪里去的……

为什么这时候?

本来我要和大家一起工作这十几天的,突然变成要立即返回加拿大,我无法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,我甚至没有时间来想这个悲剧。百十来人的合唱团和交响乐团已经到齐,你也到了,大家立即就要开始工作!’主啊,为什么是这个时候?’
小敏,你一定要原谅我当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,因为我绝不能影响这次录音。我只能把原因告诉苏指挥一个人,并嘱咐他谁也别告诉。不仅不能影响大家情绪,而且我们还要拿出最大的热情来激励大家把歌唱好。苏指挥惊呆了,但我们几乎一分钟多余的时间也没有了,他唯有流泪抱住我,以祷告与我互相鼓励。我们立即投入工作。当时我只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扶住,令我不致跌倒,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:’以马内利(神与你同在)!’

那天我和你一起在录音间工作了一整天,大家合作无间,效率奇佳。你的《感恩的泪水》,《主啊愿你牵着我的手》和《中国早晨五点钟》这几首歌震撼了全场,当天就有好几个合唱团员信主。连久经大场面的录音师都对你的歌赞不绝口,说:’咱们中国人如果多唱些这样的歌,人心就能好多了!’
真不可置信,这些气势宏大的感人乐曲就是在我这种情况下录成的。多奇妙的’以马内利’!
为什么不阻拦?
次日,直到登上返家的飞机,我才能面对这个令我痛心的事实:’唯一的儿子已永远地离我而去!’一个大男人,在整整十八个小时的机场等位,转机和飞行的过程中,我都泪流满面,在悲伤的煎熬中度过。谁能舒解我心中的忧伤?谁能解答我心中的疑团?

我手捧圣经,一次又一次地发问:’为什么?为什么?”主啊,您为什么?允许,而且不阻止这样的悲剧、灾难发生?’

我明白凡事谢恩,万事都有神的美意,’但是,主啊,难道这就是我们每天向您祷告所求的、您所恩赐的’平安’吗?’这也是弟媳妇在事发第一时间对我的提问。

小敏,我一定要告诉你,神是怎样亲自向我讲话的。当第十八个钟头,飞机飞临多伦多上空时,奇妙的事发生了。当时我正好读到《哥林多前书》第十五章,通篇都在讲救主’永生’,’复活’的奥秘。神的话语一下子就闯入我的眼帘:’死啊,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。死啊,你的毒钩在哪里?死的毒钩就是罪。罪的权势就是律法。感谢神,使我们借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得胜。’再看看《启示录》,啊,多么清楚,借着主耶稣,我们早已战胜了死亡!多么大的荣耀!我们不仅会’复活’,而且还要与’基督一同作王一千年’!

我豁然开朗–我问错了对象!正如美国九一一几千条人命在几秒钟里灰飞烟灭,这明明是魔鬼的攻击,我却要诘问主,真是不应该!我唯有祷告祈求主的怜悯:’主耶稣啊,灾难不是从您而来!相反的,当死亡的毒钩击中我儿的时候,是您,把我儿带到了那无比美好的地方去。也正是您,在灾难来临之时,不仅与我同泣,还亲自给我加力,使我不致跌倒……’

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保不住,在这个充满了危难的世界,我这个凡夫俗子还有什么是靠得住的呢?如果没有永生的应许,没有主耶稣的复活,我们岂不是真的更惨、更枉然?然而,我算什么,我儿这傻小子算什么?主却顾念我们,把永生白白地赐给了我们。这不就是我们日夜祷告所求的最大的’平安’吗?我唯有赞美,唯有感恩,除此之外,还能做什么?

神确实没有伸手阻止灾难的发生,但神对一切自有安排,我这个凡夫俗子哪能参透天地的奥秘?是人世间的营营汲汲好,还是天上永恒的生命好?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吗?所以我爹,这次虽然不知我匆匆回去的原因,却在临走时对我千叮咛,万嘱咐:’孩子,记住:不要追逐世俗,多想天上的事!’

感谢神,让我开了眼,使我明白了神从来没有离弃过他挚爱的人群。我还要感谢主拣选了我们,把我们放在这个世界走一遭,’把神的光播照于人群,没有比这更崇高的工作了!’(贝多芬语)

所以,到下飞机时,我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感恩。
为什么不凄惨?

我唯一担心的是妻子,不知她能否顶得住。待我迫不及待地冲进家门,看到的却是家中没有丝毫凄惨的痕迹,妻反而在一一安慰不断来慰问我们的亲友。我这才知道,自打事情发生,她还没掉过一滴眼泪。我不在身边,所有的事情──从与警方,医院的交涉,到家事及孩子后事的处理,她都已冷静、有条不紊地和牧师及教会的弟兄姊妹们一起一一处理完了。

等大家都离开后,已夜深人静。看着妻坚强的面容,我不禁悲从心来,又一次对她说:’你哭吧,不要憋在心里。’她平静的话语却令我惊叹,她说:’神已擦干了我的眼泪,我从来没感觉过这样的平安。主亲自接了凯冬去,我还担心什么?儿子已先我们随主去到那无比美好的地方,我还伤心什么?’她也不像我那般软弱,她说:’我甚至根本不问为什么,事情是怎样发生的,也已经不重要了。我唯有顺服,因为主的恩典足够我们用的。’

妻也惊叹我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,完成了在北京的工作。我告诉她’以马内利’的声音与我同行的事。妻说:’你知道吗?全教会的弟兄姊妹一直昼夜不停地为我们祷告!’小敏,你在电话中也告诉我,大家在为我们祷告;明大叔甚至到旷野去为我们祷告……天父垂听了大家的祷告,有圣灵与大家同行!不然,凭着我和妻的血肉之躯,我们哪里能够经受这样大的灾变?是主的大能托住了我们呀!

妻递给我一张慰问卡,这是辛蒂──凯冬的一位西人艺术家朋友──给我们的,她在里面写道:

‘你们的儿子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年轻人,他永远在思考。我感谢神把他带到我们家,使我们可以时常一起来到十字架面前……凯冬坚定的信仰从不只是说说而已。为守主的真道,他宁愿走一条孤寂的窄路。他的生命是这样的短促,却又是这样的充实。你们可以安心,神的爱已填满了他的孤独……’

我和妻还有什么可说的,我们唯有感谢主,把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,一个天使赐给了我们;感谢主,赐给孩子这样一个丰盛、属灵的人生;也感谢主,把能力赐给我们和凯冬,使我们能把神的光播照人群;更感谢主,带领我们和凯冬得以战胜死亡,飞向永生!